星期三, 3月 21, 2007

瘂弦詩歌工作坊



仰首以待了一陣子的瘂弦詩歌工作坊終於在昨晚開始了﹗他的詩,我老早就反覆讀過不知多少遍,如今能夠一見詩人的風采,簡直像看見童話主角從故事走出來一樣。我到達浸大的時候,天色已經向晚。斜背袋裡藏著《瘂弦詩集》,手裡一張手繪地圖,於四周高嵷的建築群裡,顫顫競競地在逆著別人回家的路而上:一位尋找詩人的冒險者。在浸大裡繞了個無聊的圈,問過那裡的校園工友後,最後都能比預定的時間早到了10分鐘。

課室還是一貫大學裡小型課室的格局,能容納的人數大概只有三十人,設備裝修也比較簡潔。等了幾分鐘,課室由原本的零星幾人,漸漸變成要額外加添椅子在前排,有一點擠的感覺。就在這時,瘂弦老師混在魚貫的隊伍裡,不經不覺地就站在講台前了。他一身大學教授風格的西裝,眼睛眯得細細的,把話說得興奮投入時,經常用手把弄西裝褸的鈕扣,把它扣上,又鬆開,直如為思想提供一個節奏。說話的時候,竟然一腔中國大陸的普通話,而不是台灣式幾乎沒有捲舌的那種。說話的節奏也像很多大陸學者,比在香港慣常聽到的大學講課要慢,每句話都必需先思考一頓,不過,一旦說出來就沒有修改的餘地。

這次是工作坊的第一課,主題是「人人可以當詩人」,講及很多日常生活裡已然出現的詩意句子,廣告、店鋪名、政治演講、標語等都是詩能夠踏足的地方。至於具體內容,則大約如預計般點到即止,沒有太過深入的討論,可能是限於工作坊性質的關係吧。不過,課裡印象最深刻的,竟然是瘂弦老師的笑話﹗別看他一副百般正經的臉孔,沉實的語調,原來他說笑話的功夫是令人驚奇的拍案叫絕。這點絕對是我看他充滿人文關懷和人生感嘆的詩作時萬萬都意想不到的事(以下只取其意,用的字句可能與當時不同):

笑位一:
一個初學詩的人,又或者只閒來寫詩的人,往往都會附庸風雅,學學這名家的筆觸,也學學那名家的風度。別要看輕附庸風雅的人,可能寫著寫著就如此成了一位出色的作家。因此,「粉絲是很重要的」﹗

笑位二:
散文需要講理、清晰、有目的,而詩卻偏偏不需如此。若果請一位詩人去寫邀請信給我來浸大主持工作坊,那可麻煩了。那詩人可能會如此寫道:在洋紫荊盛開的歲月,三月與四月交錯之時,將有許多年輕的花朵向你微笑。(大概如此吧…不記得了)。那我可能在3月的什麼日子飛到了星加坡去了。

笑位3:
我這次被邀來的目的是做駐校作家。駐校作家這東西其實是美國人發明的,而初時當駐校作家跟現在不同,不用開課的。所謂駐校作家,他的工作就只是「駐」著。如果托爾斯泰在某間學校做駐校作家,那他便只需每天在校園散步,讓大家都見到他。然後,別人就會叫到「看﹗那是托爾斯泰呢﹗看﹗他正走在一條滿地落葉的小道上﹗是托爾斯泰呢﹗」。這就足夠了。

雖笑話是如此好笑,可是瘂弦老師始終不是為說笑而來。他要談的是詩。縱然內容是不太深入,可是於我而言,啟發的地方還是有的。首先,他寫的雖是新詩,可是在課上舉的例子十之七八都是中國詩歌,有古詩、民謠、對聯、甚至賣東西的叫賣聲等。這些東西全都是隨手拈來,彷佛那時代還活生生的在他背後。他的作品用的是現代語言,可是其內涵卻是向五千年的傳統文化學習而得來。中國傳統裡的詩歌處處充滿著西方文化裡沒有的智慧。我們向西方學習的同時,亦必須重新審視中國傳統所遺下來的珍貴寶藏。其次,他亦不無感嘆地說到,詩在這代已然變成少數專業才看的東西,中國古時將詩完全融入生活的情況已然消失殆盡。這究竟是詩人的責任?讀者的責任?時代的責任?似乎誰也無從下判斷,我們只能知道現在就這樣置身這裡而已。最後,所謂詩,最根本來說是人格精神,而不是技術。詩的人格精神,就是對身邊的一切保持赤子之心。在日常生活裡,我們的語言被單一化了,花就是花,椅子就是椅子,一切都沒趣了,一切都麻木了。詩人首先不是要巧妙地用詞造句,而是首先經常重新去發現世界的種種。因此,一個人可以有詩的人格精神而不去寫詩。

分享到這裡,都差不多了吧。很有衝動要他收我為徒呢﹗哈哈。最後,我為了要向瘂弦老師那句「粉絲是很重要的」致敬,在此,便奉上他的簽名作結。(p.s. 雖然是半開玩笑半鼓勵的性質,但「詩人」之名,真係大大擔當不起......)